□刘明礼
人就是这么奇怪:农村人向往城市里的热闹,喜欢城里的高楼、花园、商厦、影院;城里人向往农村的田园生活,喜欢那里的小河、果园、庄稼地、农家院。
这不,周末,几位朋友听说老郭在乡下有处小院,还种着几亩地,想去玩玩。老郭本也好客,爽快地答应,驾车几十公里,带我们去他乡下的老家。
老郭的小院,收拾得干净利落。周边栽的桃树、石榴、核桃、大枣,硕果累累;西墙边上撬了一片砖,种了几棵茄子、豆角、西红柿,黑的油亮,红的似火,绿的滴翠;丝瓜、南瓜、梅豆,爬墙绕树,果实满枝。
老郭家有二亩多地,为图省事,全都种上了红薯。我们这些城里来的朋友,大多只吃过红薯,没见过红薯是怎么生长的。看到那一大片红薯地,如同发现了新大陆,蹲下身子就用手刨。而这个季节,红薯才长到半大,不免有些扫兴。老郭告诉我们,红薯蔓上的嫩尖能吃、也好吃,朋友们一下子来了精神,兴致勃勃地开始采摘红薯叶。而眼前的一幕,却让我想起了从前。
20世纪六七十年代,因为粮食产量低,每到冬季,红薯便成了人们餐桌上的主要食物。冬天还没有过完,生产队便垒起了“山药炕”(我们老家管红薯叫山药),把去年收获留作种子的红薯,埋进潮湿的沙土里,罩上塑料膜,开始育秧。红薯苗长到半尺多高时,天气也完全进入了春天。队里便安排大家把红薯秧从母山药上掰下来,青壮劳力们挑水,其余人则刨坑、点水、压苗、填土,流水作业,几天时间,红薯便种好了。当然,育过秧的红薯,还要分给各家各户当口粮。红薯被秧子夺去营养,没什么味道,实在是很难吃。
随着一场场雨水的滋润,红薯秧伸长蔓延,给田野铺上一层绿毯。为防止红薯蔓扎根分散营养,大家用单齿木叉,一遍遍地翻挑。挑断的红薯蔓,便成了大家的“战利品”。收工路上,长木杆子挑着一小捆红薯蔓,成为一道风景,也成为家家户户的喜悦。回到家里,把蔓尖和嫩叶择下来,和着棒子面做各种菜饽饽,剩下的老梗喂猪喂羊。在我的记忆中,菜饽饽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,但总比饿肚子强。
白露节气过后,埋在地下的红薯块把地垄撑开一道道口子,收获的季节到了。大家用镰刀割掉红薯蔓,抡圆了大镐刨拾红薯。红薯蔓被分到各家各户用作饲料。老百姓抓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,拣着稍有些嫩意的红薯叶,连同叶的梗子择下来,或炒或拌或作馅,好节省一些口粮。到了冬天,几乎一天三顿都以红薯为主,吃得人直烧心。以至于让我落下了病根,至今一吃红薯胃里还泛酸水,所以大街上卖的烤红薯,我从不问津。
只顾出神地想着,朋友们已在一大片红薯地里收获满满,大包小袋采满了红薯叶。回到老郭家,老郭给大伙凉拌了一个红薯叶,用肉丝炒了一个红薯梗,还蒸了一锅红薯叶包子。朋友们边大快朵颐边羡慕地说:“老刘,你小的时候能吃到这样的美味,可真幸福!”这话虽让我哭笑不得,却再次激起我乡愁的阵阵涟漪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