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版:文艺副刊

昔日打麦场

2024年06月11日

  ◎乡村情韵

  □刘志中

  

 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当田野里的布谷鸟响起水波一样油亮的啼鸣时,生产队便派人在离村不远的麦地里拔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空地,再拔净野草清理一空,细细耙平,泼上水,撒一层去年留下的麦秸,趁大好的日头,套上牲口拉着碌碡,一遍遍反复碾压,直到场面又硬又实,光光溜溜才算大功告成,家乡人管这叫杠场。

  这时,村外的麦田也随着杠场拉碌碡吱扭吱扭的声响,滚动起一浪赶着一浪的金黄,炸开芒的麦穗几乎是一晌的工夫,就齐刷刷地黄透了梢。麦收是村子里一个盛大的节日,瞬间就拉开了你争我抢,挥镰收割的繁忙场景。田埂路上,装满一捆捆麦个子的大小车辆来来往往,一趟又一趟运往麦场上。当太阳在东方地平线上刚刚露出湿漉漉的红脸膛时,麦场周围已经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一样的麦垛。

  随之而来的打场,便成了麦收最忙碌、最热闹的时刻。

  应付这种场面,当然需要一个德高望重、经验老到的麦场场长来指挥。春学爷就是不二人选。在收割的小麦运到场边后,他就开始忙不迭地指挥人们架起几把铡刀,把麦个子上的麦穗唰唰地铡下来。接着便是摊场、翻场,直到把摊在麦场上的麦穗晒干、晒透后,使牲口的把式便开始牵出拉着碌碡的牲口,一手拽着长长的绳子,一手扬着长长的鞭杆,顶着火辣的日头,一圈又一圈不停歇地压场,被暴晒过的麦子在碌碡的碾压下噼啪直响。其余刚腾出手的人们摸一把脸上的汗水,走到麦场边的窝棚里,拿起大碗,从早已备好的水桶里舀上一大碗清凉的绿豆汤,咕咚咕咚喝个痛快,然后快步走到离麦场远一点的大柳树阴凉里抓紧来个“地头歇”。大家边用草帽扇着凉风,边念叨着今年麦子的收成。等压场结束,老场长又开始招呼人们把上面被碾掉麦粒的麦秸用木杈轻轻挑走,就剩下一层厚厚的掺杂着麦糠的麦粒。

  这时,孩子们光着嫩嫩的脚丫,在黄灿灿的麦粒上跑来跑去,痒痒的,又酥又麻。玩够了再帮着大人拉着长长的木刮板,把小麦拢集成堆。如果感觉到耳边有嗖嗖的小风,人们马上又拿起木锨、簸箕,顺着风开始扬场。这道工序可有一定的技术含量,拿木锨和端簸箕的要背靠背,要配合协调又一刻不能停。要说扬场,还得数老场长最拿手。只见他抿着嘴,把麦粒轻轻地向外一扬的同时,簸箕边还得稍稍地抖动,一道长长的优美的抛物线就出现在空中,随后饱满圆润的麦粒就像欢蹦乱跳的金雨般哗哗落下。女人们戴着草帽,开始冒着雨滴一样的麦粒打料。打料时,要用扫帚尖轻轻划扫,把夹在麦堆上的麦糠、麦秸扫出来。有的孩子也趁机眯着眼冲进去,伸展双臂等待麦粒的落下,尽管被麦粒打得生疼,但仍像一群欢快的小鸟,叽叽喳喳地跑进跑出。扬完麦子就接近黄昏了,人们又马不停蹄地把麦子装进麻袋码成垛,专等天好时进行晾晒。

  “六月天,小孩脸。”有时在麦场上正干得起劲儿,忽然天上不知从哪飘来大朵的乌云,紧接着刮起狂风。老场长一边喊着“快——抓紧”,一边带领着人们扛的扛,盖的盖,迅速清场。刚把麦场清完,豆大的雨点便连串落下,啪嗒啪嗒把麦场溅起无数个忽明忽暗的水泡泡。

  那时的麦场,直到田间翠绿的玉米棵子蹿出尺把高,场里的新麦秸垛用泥封好顶才结束。这时,再看麦场干活的人们,个个晒得油黑发亮。

  如今,人们操纵着机器就能直接把麦粒装在车上,昔日的打麦场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,但勤劳的农人依旧有着不惧炎炎酷热的精神,那种挥汗如雨,就像虎口夺粮一样高涨的劳动热情,仿佛是亘古不变的力量,让庄稼人无论何时都能激发起浑身的干劲儿。

2024-06-11 1 1 石家庄日报 content_168412.html 1 昔日打麦场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