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刘开栋
要说消暑佳品,糖腌黄瓜算一个。
常见的腌黄瓜,大都用花椒、小米椒、老抽、蚝油腌制而成,是开胃爽口的咸辣凉拌菜。我所说的糖腌黄瓜,原材料除了黄瓜,就是白糖,是我家独有的消暑食品,别处皆无。家传美食,乃是家中掌勺之人的独创,是代代相传的智慧结晶,亦是锁定味蕾记忆的“家庭密码”。
父母务农,菜地里,顺着季节的走势,常年出产各种蔬菜瓜果。在春天,播种的有很多,蚕豆、韭菜、豌豆、空心菜、苋菜、南瓜、丝瓜,当然还有黄瓜。瓜类都有着长长的藤蔓、硕大的叶片。南瓜贴着地面向四周占据领土;丝瓜和黄瓜藤需要沿着瓜架节节攀升,向空中拓展领地。黄瓜花开的时候,有着不输桃花杏花的美丽,飞蛾、蝴蝶一视同仁,时时飞临流连,一亲芳泽。花蒂后跟着生长出来的,是黄瓜。待黄瓜如茁壮的孩童噌噌地壮大了身躯,变成粗壮修长的模样时,花朵就渐渐枯萎,吊在瓜尾,随意的一阵风一片雨,就能让它凋零。黄瓜的墨绿色外皮上,布满不规则的小白尖刺,不甚锐利,用指甲轻轻碾压,就化为齑粉。
新鲜的黄瓜摘回家,洗净,削去外皮,青色的果肉绿得润眼,是春夏山野的颜色。顺着长条一切两半,再切薄片,装盘。瓜蒂味苦涩,不宜食用。盘里倒入少许白糖,搅拌均匀,静置一小时。
再看时,盘中已经沁出一汪鲜亮的汁水,白糖不见踪迹,黄瓜片软软地浸泡着。筷子夹起,送入口中,爽口生脆;生脆之外,是满口的甘甜。不用说,经白糖催化,黄瓜的汁液沁出,二者产生了别样的反应,使得这甘甜,富有春夏大地的滋味。
黄瓜和别的蔬菜不同,别的蔬菜只能做菜,黄瓜还能当水果。就凭借这一个独特属性,它就在我的心里,具有了别样的地位。小时候,每逢夏天,我去菜地帮忙锄草、浇水、摘菜,疲倦了、渴了,走到黄瓜架边,挑选最粗最长的摘一根,撸去小刺,水里一洗,张口就吃。一根黄瓜,可以抚慰一个孩童对甘甜的小小渴望和他的辘辘饥肠。在家里,午饭后、午睡前,母亲切一盘黄瓜,用白糖腌好了,等我们午睡醒来,一盘糖腌黄瓜,就成了幼时最好的解暑食物。
自家出产的瓜果蔬菜,自然是吃不完的。吃多了,大脑和味蕾自然而然就同时产生了惯性依赖。因此,每到夏天,天热时,我就盼着吃一盘糖腌黄瓜。要说制作难度,应该没有比它更简单的菜肴了。只是菜市场购买的黄瓜,腌制后,再也吃不出童年的味道。
父亲已经年过花甲,跟着我到市区生活。他仍然放不下老家的一亩菜地,时时回去耕种,顺应季节的变化,种植一些蔬菜瓜果供自家食用。近日,父亲带回一袋黄瓜,说是菜地今年新种的。我已经等不及,要吃一道糖腌黄瓜,重温儿时的欢乐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