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流年碎影

　　□高治中

　　站在台上，受学生齐齐一躬，我还以款款一鞠。常常在心里陶醉并自豪于这种坦然的心安和自得。

　　究其渊源，是对恩师的巍巍崇重和深深怀念。

　　至今犹记，当年他就是以清癯之姿和深情一躬，让我永铭在心。尤其是援疆在库尔勒工作的三年中，这成了我的习惯，我也愿意讲给孩子们听躬身互敬的故事渊源。只是，略略讲起，就有些眼角湿润。

　　先师姓陈，讳墨元，我一直以为应该是称墨源先生才对，好像我也见他有过这样的写法。至少在我的成长中，对于文墨的尊崇和喜爱，绝大部分源于他的影响。他一直教政治课，带我们这一届初中，教了三年语文，恐怕为数极少。先生与鲁迅颇有几分形似，更有几分神似。每次见他走路，都是急匆匆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急急迈步的腿，膝盖突出在前，还有直直的身板。

　　先生情深，却不爱用言语表白。我上初中，就听同学建新、志彬说，他与第一任妻子情深意笃。师母早年去世，先生独自去给师母上坟烧纸，大晌午的，也不知待了多久。

　　我到天长中学念高中，曾听比我小的伙伴说，陈老师进城，去天长中学，看到大黑板上我和锦虎的成绩，说我俩倒了个，上初中我理科好，锦虎文科好。也许，除了父母，也只有老师能记得我们成长中的细节，甚至如数家珍。

　　先生率直，清介。当年放麦假，我们十三四岁的孩子，钻在麦场里，用手扒拉出挨近地皮的麦糠，从麦糠里用簸箕筛检出的麦子，交到学校，是为勤工俭学。他把这钱从学校要出来，给我们做了窗帘。我们毕业后，他继续给自己的班用，这在长生口初中是独一份，别的班没有。据说还剩了点钱，买了暖壶，他和白云喜老师给我们烧水，供我们中午就着干粮喝一点。

　　先生博学。我在板桥家里上小学，那时候初中也在板桥，我常蹲在教室外，听他给那些初中生讲案例分析，觉得听得很过瘾，也明白一些理儿。他带着我们，和北京来的记者去采访老红军郑红彦。在他指引下，我曾拿着他写的介绍信，去乡办陶管厂独立采访，知道了陶、瓷、缸的区别。学校新年联欢，他暗授机宜，让我和志红一块表演隔碗猜几个石子，其实就是用暗语，一个字代表一个，俩字代表两个……他去苍岩山，写诗一首：“桥殿飞虹一线天，百级石阶峭壁间。古檀翠柏映红日，飞瀑直泻绿水潭。”清新，简洁，但细细一品，大气中有深意。

　　临退休的前一年，本来他要在全镇的教师节慰问表彰会上发言，后因时间问题未能成行。但天长学区的学区校长和其下属学校的校长，把他情真意切的洋洋四千五百字文章发表在《天长研训》上，要求全学区几百名老师认真去学。

　　先生辞世，我与众同学前去吊唁，灵前一跪，就此拜别。

　　常常想起要写纪念恩师的作文，一路走来，诸位老师大都有深情厚谊。

　　先生已作古，不排第一个来写，于心难安。

　　这些文字，每个熟悉他的人读了，不禁泪下。

　　我暗自神伤。我在回忆中，把这些字敲打在键盘上，已是潇潇雨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