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版:文艺副刊

麦收记忆

2024年06月05日

  ◎乡村情韵

  □余香敏

  

  每年一到芒种,我就跃跃欲试,像铆足劲儿准备做点什么,心里绷着根儿弦。无论是走在路上,坐在桌前写字,还是挥舞着锅铲炒菜,总能莫名其妙地闻到空气中小麦成熟的味道。那种在烈日曝晒下,麦芒根根毕现,麦粒滚滚饱满,等待收割的景象,充斥着我的视觉和嗅觉,无声地召唤着我。

  我对那种味道太熟悉了,心中的热望不停升腾。那是万亩麦浪在风中波涛起伏,席卷着黄土的气息。那是母亲送饭时车筐里熟悉的饭菜味道。那是大街里滚开的油锅里炸油条的异香……我还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,那是田野里无数昆虫奏响的音符,那是空中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布谷鸟鸣叫,那是无数村民在霍霍磨镰刀的声音,那是赶车人挥舞鞭子时马蹄哒哒的声音,那是新镰割新麦的唰唰声……

  嚓嚓嚓——爹坐在木头板凳上,粗糙的大手紧压镰刀,刀刃与砂轮奋力摩擦。地上放着几把已经磨好的镰刀,每一把都在阳光下闪着锐利的光芒。

  儿时,芒种过后,爹每天后晌都去田里转转,揪一把麦穗,揉揉吹吹,一仰脖倒进嘴里,慢慢咀嚼着。而后,深沉地向远处扫视一眼茫茫的麦田,拍拍手,走出地头。

  从麦苗一扎高时,一眼就能看出我家麦地与众不同。爹种植的禾苗永远是墨绿色,那种绿发青发油。每逢人夸麦子好,爹都咧着嘴笑,不说话。

  每年,母亲总沉不住气,生怕来场狂风暴雨,击倒欲要丰收的庄稼。我知道父亲也害怕老天爷耍脾气,但他一个人硬撑着,直到小麦彻底成熟那一刻才允许开镰。

  收麦时,早上天蒙蒙亮,父亲就带我们到了地头。全家人一字排开,弯腰扥腿,挥舞着镰刀割麦。唰啦唰啦,每一镰刀下去,大把麦子割下来。那声音,比高山流水都治愈人心。割完的麦子被捆起来,摆放成整齐的一排,静静地躺在田里。

  打麦比收麦更辛苦,飞速运转的打场机随时会把麦秸中的坷垃、石子弹出来,打在脸上,活生生地疼。全家围绕一台打场机不停运转,从清早到后晌,五亩地的小麦,垛得像山丘一样,靠着我们的双手腾挪转移,最后变成麦粒堆、麦秸垛。累得实在支撑不住时,不敢坐,不敢靠,因为头一沾麦秸垛,就会睡着。

  麦收时节,最开心的是小麦扛上房顶晾的时候,颗粒归仓呀!家家户户,满房都是麦子。我们光着脚,把麦子蹚出一道道沟壑,太阳把房顶晒得滚烫,脚丫子不敢沾地,空气中飘着烤焦的味道。那时候,我们从来不怕晒黑,肤色和小麦的颜色一样健康。

  我们从小跟着爹种庄稼,我家的地从大窑分到大方,从大方分到村东,我也从孩童长成少年。每一块土地都有我们挥洒的汗水和辛劳,松软的泥土中蕴含着无数的生机和力量。如果我们的脚印能在土地中呈现,那大大小小、重重叠叠的脚印,该是一幅多么壮美的图腾。

  2013年夏天,我最后一次收小麦。那年,父亲走了。可是,每年芒种后,我都会疯狂地思念我家的麦田。在梦里,我跑着割麦子、收麦子、打麦子,那场景如此清晰,如此真实。

2024-06-05 1 1 石家庄日报 content_167701.html 1 麦收记忆 /enpproperty-->